2017年6月10日 星期六

沙頭角的故事



我係以前沙頭角官立中學的老師,係呀,我想代表官校老師講個故事。在未執笠之前,學校的公開試目標係每科「破蛋」(不要0%合格)!有新老師來了兩年,第一次發會考成績單後,畀校長傳召「照肺」,以為凶多吉少,誰知校長劈頭第一句「X Sir,恭喜哂呀,你嗰科有22%合格,破哂紀錄,以前最多都係個位數,今次兩位,仲要高過20,Good Job,well done!以後繼續努力。」

但回想兩年前初來報到,第一日上堂的光景,猶有餘悸,教的是選修科,同學來自學行最差的兩班,有「四大人渣」「四大魔女」(唔係老師改花名,係佢地出黎「行」嘅自我介紹),當中三分一來自沙頭角,來自粉嶺和上水又各佔三分一,都是中三被簁走,該區冇人收嘅,當中浩仔係班中大佬,因為佢係沙頭角陀地,上水粉嶺猛虎不及地頭蟲,新老師唔知佢要揚刀立威,第一個禮拜就因為課堂秩序同佢開火,我要求佢幫手安撫啲譟動嘅同學仔,佢話「你以前都冇教過我,做乜要聽你話,做乜要畀面你?」

我火了便鬧佢「唔係好人」,點知哩句話點中左佢死穴,(佢初中非常壞,後來經幾位老師同媽媽耐心教導,佢應承做「好人」),立馬站直接近六呎的身軀,衝了出來,望著老師一兩秒,突然轉向,一拳打在敝校特有的鋼絲玻璃窗(因敝校學生破壞力驚人,免碎片墮地傷及無辜),然後跑出了課室,望著蛛網般的玻璃窗,老師的心也裂成一塊塊,食花生的同學「阿Sir,你好彩喇,佢以前唔係打玻璃架!」

我唯有拿出電話(敝校容許老師開電話,較震mode,在必要時call馬支援)通知教員室空堂同事,不是找專職的訓導老師,因為全校都係訓導!結果,五六個湧到課室,兩個睇住課室內的學生,一個安慰我,兩三個自認同浩仔有交情嘅,自告奮勇,全校地氈式搜索浩仔。
結果找到了,接著由幾個浩仔信得過嘅老師犧性空堂輪流安撫他(他全日沒有再回課室),其中一個提醒我今日不要找浩仔,留待大家冷靜下來才傾偈,我同意。


過了兩天,同事告訴我可以和浩仔傾偈了,便在小食部「偶遇」,我要求的第一件事是看看傷口,他很溫馴地讓我握住右手,發覺偒口無大礙,我鬆了一口氣,接下來的都是很老土的訓勉,他全程垂頭沒有回答,只是點頭同意賠一塊玻璃給學校,我沒有記佢缺點甚麼的,他同意再犯兩次一齊計數。

事件中,我很多謝支援的同事,反應快速、無私、自願而且習以為常,很有默契,分工合作,崗位清楚,好一個團隊!

接著兩年,浩仔偶然聽書,一累了便趴下睡覺,其他同學有樣學樣,我沒有打攪他們,費事刺激他們,犯眾怒,每每趁著這檔子趕緊教其他未睡的同學,功課測驗即堂做即堂收,最緊要寫上名字,做幾多隨緣(不能讓他們帶回家,一定唔見),改考試卷時間,全班40人未試過超過半小時!Last day,每人送上本人精選當屆貼題,兼有埋合乎程度嘅簡單答案,誰知放學後,工友在課室櫃筒找到三十多份,其中一份留有墨寶「阿Sir,你想我地溫書?好難喇!」(真的感激冇粗口)

後來在操場撞到浩仔,他當時身上裇衫滿是老師和同學的題字,心想「寃家路窄」?誰知他一把拉住我,「阿Sir,簽個名」,我照做,誰知他又說「阿Sir,攬攬!」我照做,當兩個男人扭在一起時,我很自然的在他耳邊說了一句「浩仔,對唔住,哩兩年冇乜教到你。」
誰知浩仔竟說「唔關你事嘅,我自己唔學啫!」


眼睛一下子模糊了,想起這兩年在課室裏的悲苦經營,估唔到最明白我最體諒我嘅,居然係浩仔!不禁熱淚盈眶,由於不想畀浩仔見到我眼濕濕,好十幾秒我不能放開浩仔,但他也沒有推開我,我雙手感覺到他兩個膊頭正在抽搐!

氣血翻湧一輪後,大家都冷靜下來,便分開,垂頭不望對方,握手告別。浩仔當屆會考零分。
接著幾年,浩仔一有空便大包小包的又壽司又西餅的回校請老師吃,當然他第一位招呼的老師不是我,不要忘了他中三或之前冇畀我教過,佢地好講交情深淺,當然派剩就有我份喇!


那天和他一起坐東鐵出市區,傾了好耐,原來他做了大車行維修技工,公司很欣賞,想送佢去德國受訓,但由於英文唔得,公司出學費要佢上夜校,他後悔當年冇好好學習。
問他有女友未,他狡猾地說了一個名字,噢,一個低佢兩屆嘅靚師妹,我教過的,問她近況,「做緊化妝小姐」,正當職業。


雖然我們這班Band 3官中老師做唔起間學校(仲執埋),又冇本事教到起死回生,令學生由Band 3扶搖直上,在公開試大放異采,入埋大學做神話,但我地以教出一班好人、自食其力嘅好公民,感到自豪。仗義每多屠狗輩,官中老師有君子(唔係講自己,係講嗰班一個眼色,便一齊行動嘅同事!)"

(長文,慎入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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